错错呆萌

面具(2)

第二章:各有各心思

资料室的大门被手冢推开,这里有他行医十年的笔记,他深知人体是个精妙无比的仪器,而神经作为连接骨肉的媒介,任何一点损伤都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活死人”是脑外科与神经科的医生们用来形容那些因为脊柱神经损伤而不能站立或是下肢瘫痪的患者,虽然这样的形容十分残忍却也十分贴切。

迹部恳请他医治的病人恰好属于“活死人”中比较难医治的第一腰髓骨损伤,这种患者下肢完全瘫痪,治好的可能性极小。

手冢看着病历本上的照片,患者不二周助是个漂亮的青年,有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与温柔的笑容。

这又是一个因为景吾而受到致命伤害的人。

手冢摘下眼镜揉着眉心,思绪飘远。这些年他一直远离宫廷也思索着一个问题,君主制是否应该存在。从小到大,他身边的朋友,或多或少因为景吾的身份而遭受不测,其中也有他自己。或许大家谈论生死,觉得身为医生已经见怪不怪,但那一瞬间来临之际,本能依旧能够感受到因死神逼近而毛孔战栗的凉意,以及对鲜活人世深深的眷恋与不舍之情。

他与景吾原本是最亲密的姑表兄弟,却因身份与行为背道相驰——皇帝与医生的身份几乎成了他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而手冢国光与迹部景吾在本质上也都是固执到顽固的人,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毫不妥协,于是僵持几年,直到迹部景吾先妥协。那封以私人名义书写的信函以及字里行间的拳拳之意,让他迷惘的同时又有些豁然开朗,人从来就无法决定出生与际遇,而所能做到的大抵不过是为了值得的人做值得的事而已。

夜已深,大石得到手冢的许可进入资料室帮助他收拾散落在地上和桌面的资料,他看到病历本上的照片,内心不禁又心疼又难过,十分惋惜:“真是可惜!”

手冢点头,难得接过了他的话头:“啊,确实可惜。”

已经习惯手冢寡言少语的大石对主人难得的多话惊喜万分,他一面收拾资料一面询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皇宫?”

手冢盘算了一下时间然后交代他:“暂定后天,明天准备行李,今后半年的预约帮我取消,之后视情况而定。”

大石忙不迭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也加快了手速。

隔天,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派来专车接手冢,随行的安保人员是忍足侑士的族弟忍足谦也,在皇家警卫营代号“浪速之星”,据说是白石学生时代的学弟,深得他的风范,活泼过头,且基本属于上蹿下跳且没有自知之明的类型,成功让手冢的脸色一路黑到底。

迹部因为前一晚失眠,双眼下两块乌青让他非常抓狂。收拾杂物的女仆恰好撞见,她表示黑眼圈有损皇帝陛下的威严,便慷慨地贡献出两片黄瓜替他敷上救急。

当娜娜推着不二的轮椅来到餐桌前时,英俊威武的皇帝陛下正仰头顶着两片黄瓜,龙马随后进入餐厅,险些将口里含着的饮料喷出来,咳嗽不止,一脸看白痴的眼神。

娜娜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眼花,皇帝陛下确实是顶着两片黄瓜。

“景吾哥哥,你在去黑眼圈吗?”

“啊恩……”迹部受到惊吓,一低头两片黄瓜立马掉了下来,他不满地望着弟妹以及看好戏的不二,有些窘迫:“为什么不敲门?”

“大哥,餐厅不是卧室!”龙马翻了一个白眼,堵住迹部的嘴仗,顺手拿起纸巾擦嘴。

“……”

迹部无法只能硬生生转了话题:“周助昨晚睡得怎么样?”然后狠狠瞪了龙马一眼,青春期的小孩就是叛逆,还学会了顶嘴!

“我很好,倒是景吾最好赶快去掉黑眼圈,以免有损皇帝陛下的威严。”不二微微笑,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鎏金的杯柄,小口啜饮奶茶,神色平和。

其实呢,你很难相信一个身患残疾的多年的青年能有如此温暖的笑容,同时还有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睛。

娜娜曾经一有空闲时间就喜欢赖在不二身边,刚开始她总担心他心情不好,不肯吃药,或者护工照顾不周,后来她才发现,他很能适应天翻地覆之后的生活,与以前并没又太大的差别,他仍然有许多爱好和生活情趣,园艺和摄影,像之前一样带着温和的笑容,也会拉着她和龙马手讲睡前故事。

龙马知道了她的意图,却嗤笑她单纯,从来不要小瞧与皇室牵扯过密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妖孽,连他的爱猫卡鲁宾都有九条命,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黑色的劳斯劳斯车在盘山公路行驶了半小时之后终于停在了这座历经了几世纪风雨的霍亨索伦城堡之前。时值隆冬,围绕在城堡周围的山毛榉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白桦树也裸露出苍白的树皮,城堡外沿的尖顶阁楼耸入灰色的天际,放眼望去满目萧索寂寥。

手冢年少曾以此为家,与迹部同吃同睡过很长一段时间,即使离开多年,他对于皇宫的印象依旧鲜明。年少的景吾喜欢玫瑰花,却因娜娜的缘故种植了会攀爬的红粉蔷薇,那时候一眼望去,城堡的外墙,朝阳的窗台,以及花园小径全是层层叠叠的花瓣,年纪大的孩子在树荫下看书,年纪小的就在花丛中捉迷藏,生机勃勃的景象与如今一片空旷的凛冽情景完全不同。

虽然多年未踏足皇宫,手冢对于霍亨索伦城堡的房间布局依旧了如指掌,反倒是引路的侍从要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调。

当他踏进餐厅,因为座位朝向的原因只看见了不二的背影,反倒是迹部的双眼下的乌青抓人眼球。

许多年几乎形同陌路,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也会产生隔阂,所以大家除了礼貌地寒暄,则安安静静地享用早餐,并不多说话。

当手冢将切片面包咽下最后一口,转向右侧正在擦净双手不二,青年比照片里的更加鲜活也更加漂亮,他的目光微微向下移至他覆盖绒毯的纤细双腿,镜片后的眸色微微闪动,似怜似惜。此时的不二注意到手冢的目光,他抬起头朝他笑眯眯,反而还出言安慰他不用担心。

虽然餐桌上的众人各怀心思,但作为主人的迹部必须要站出来主持大局。娜娜和龙马紧张地盯着他,生怕这位皇帝陛下因为心情不好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好在关键时刻,迹部还是位非常靠得住的皇帝,他简洁清晰地向手冢介绍了不二以及他的病况,对于他二人惺惺相惜之意不置可否,他作为皇帝政务繁忙,只在离去前抛下一句话给手冢,如果有空,晚上九点在练功房见面,一切如旧。

不二的护工将他推到疗养室,方便手冢和乾贞治开展治疗工作。这间疗养室原本只是一间温泉室,不二受伤之后,迹部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资金将它扩建成现在的规模并保留了泉眼,又购买了许多医疗设备与复健器械,时至今日增增补补一番,俨然已是一个小型的高级疗养院。

手冢的助手乾贞治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录着,这些让他对于皇帝陛下的任性与富裕又刷新了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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